第十一章
關燈
小
中
大
將校服外套裹緊，沢井森夏扯了扯堪堪到大腿的衣擺，邊抱怨著衣服太短了，邊條件反射地接話：“什麽是我不是我的，最近神明間流行打啞謎？”話說得不清不楚地誰能聽得懂啦！
沒有沢井森夏那麽平靜，戶冢尊拔高了分貝，就差沒有吼出來質問了：“那只貓！！！”都說到這份上了，這女人不會還要打馬虎眼吧！
皺眉，依舊不解：“話要說清楚，記得加上主謂賓重來一遍。”
剛準備沖這個拖延時間的女人發火，戶冢尊突地一楞：“什麽是主謂賓？”
“……對不起我忘了你們沒學過這個，你只要理解成把話說完整就可以了。”
這麽一打岔，饒是適才有再大的氣勢也被洩了個幹凈，戶冢尊撇撇嘴，直白問道：“昨天晚上那只貓就是你對不對？”
“嗯，是的。”原以為沢井森夏還要遮遮掩掩不肯直言的，出乎戶冢尊的意料，她聽完他的問句卻是很爽快地承認了，末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道，“小魚幹很美味，多謝款待。”
……早知道那是你絕對讓你自生自滅！
“你脖子上那鈴鐺是怎麽回事？”第一次見明明還沒有的。
“啊，這個啊，被托特趁我不備的時候硬套上的。”戳著脖子上晃蕩著的鈴鐺，沢井森夏口氣不善地扁扁嘴回答。
“你就沒想過把它摘下來？”就第一次見面這丫頭賞他那一身傷來看，她可不該是這麽聽話的人才對啊。
“哼，怎麽可能，我當然是——”眨了眨眼，沢井森夏突然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轉而一臉探究地盯住了戶冢尊，半瞇了眼興味盎然地笑了起來。
“……餵，你在看什麽？”用那種笑得令人發毛的眼神看著他，讓他很有一拳揍過去的沖動啊！再說，他又不是什麽獵奇的珍稀動物，有必要死盯著他不放嗎？
對於戶冢尊警覺的提防神色裝作未察，抑或是察覺了卻也壓根不放在心上，沢井森夏驀地湊近了他，彎下腰揚著燦爛的笑臉熱絡地問道：“吶吶，我說，既然你也是神明的話，有沒有本事把它摘下來？”
“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雙臂環胸，戶冢尊擺明了對此不感興趣，不想做沢井森夏的馬前卒。
“唔，那算了。”沢井森夏對此反應平平，似乎沒有什麽失望不甘的情緒，只是背過身狀似無意地說道，“其實只是想看看日本神比起埃及神來說會不會厲害一點，既然你解不下它來的話，那麽孰優孰劣我心裏差不多也有譜了——嗯？怎麽了？”
側過頭，沢井森夏先睨了一眼扣在自己肩上正在加大力道的手掌，才擡頭對上了手掌的主人，緩緩拉開微笑——“拉住我是想說什麽嗎？尊、君。”
回答她的是相當咬牙切齒的破碎音，卻是堅定的擲地有聲：“我、來、解、開！”
******
“吶，你跟洛基不對盤？你很討厭他？”
“別動來動去！”正在研究沢井森夏脖子上鈴鐺的戶冢尊低聲訓斥，而後邊繼續拆解，邊分心反問，“你喜歡那小子？”
“怎麽可能。”沢井森夏的回答相當迅速果決，“不喜歡。”
愛惡作劇捉弄人，對巴德爾和其他人百分百兩面派，性格惡劣不討喜，她怎麽可能喜歡他！
“那你還問我做什麽？”
“因為我覺得你倆其實挺像的呀，既然這樣又為什麽會互相看不順眼？”
“像？我跟那家夥？！怎麽可能！！！”一個情緒激動，手下的鈴鐺頓時“叮鈴”作響。
沢井森夏皺了皺眉，等到鈴聲消停才舒展了雙眉，然後較真地掰著手指頭開始數：“真的啊，你看你們都很沖動對不對，昨天在宙斯說完話後幾乎是同時沖上去開打，配合的默契程度幾乎讓人以為你倆是一國的呢。還有啊，你們一個是水一個是火，相性度絕對很高的好不好！再說了，我發現你倆都有地板依賴癥，昨天宙斯介紹托特出來之後你倆明明就可以站起來了偏還都賴在地上不起來，對了對了，除了這個——”
“——夠了吧女人！別以為我真不會打你！該死的你說的全不是什麽好話啊餵！”
額角青筋直跳，戶冢尊緊了緊拳頭後松開，反覆幾次，才算是壓制住了暴躁的情緒。
然而，事實是某只不懂得什麽叫做見好就收的家夥還在添油加醋：“認命吧少年，你要知道事實總是醜陋而傷人的，你要學會正視！”
“該死的誰要正視這種扭曲的事實啊！”
“唔，你這是還打算繼續逃避下去嗎？算了這種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糾正的，我會——”
“餵……”沢井森夏的磨嘴皮聲中，戶冢尊帶著遲疑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臭小子這是你第二次打斷我的話了，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請務必學習一下什麽叫做尊重好嗎？傾聽他人說話是一門必修的藝術！”
“不是的，你……”遲疑的意味更重，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幾分不知所措，幾分不安擔心。
面前人的表情確實凝重了起來，不像玩笑和作偽，沢井森夏蹙了眉，歪頭問：“我什麽？”
“你的身上……”
臭小子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很嚴重的事情，真是害她都莫名緊張起來了好不好，差點沒嚇到她全身虛脫！
彎起唇角，沢井森夏扯開話題打趣：“我身上怎麽了？不就是穿了你校服？剛剛還是你扔給我的呢，你不會是現在反悔了吧？”
被這個女人的神經大條氣到險些暴跳如雷，戶冢尊索性扯開嗓子大吼：“怎麽可能！倒是你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全身都開始流血了？！！”
“……”
沢井森夏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定格在一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淺笑上，平靜無比地逸出一句：“是嘛，哦。”
原來是這麽回事，怪不得她覺得怎麽全身的力氣開始迅速流失，原來不是被臭小子嚇到的。
“謝謝提醒，我知道了。”
******
先是一縷殷紅從額角蜿蜒而下，滴到了女人穿著的校服肩上。而這女人還在一個勁地喋喋不休著，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的狀況。
緊跟著，屬於他的草綠色外套上接二連三地開始滲出血跡來，噴湧出的血色斑點迅速擴大，很有匝染掉他整件外套的架勢。
而現在，他提醒了這個反應遲鈍到爆的女人，可她非但沒有一點應有的緊張感，居然還一臉無所謂地對他說了句“謝謝提醒”？去她該死的“知道了”！
“你怎麽能這麽平靜，你是全身都在流血啊！還是無緣無故就開始流血，你到底是怎麽了？！！”
兜頭被吼罵，沢井森夏垂下頭，檢討一樣狀似乖巧地低聲回答：“沒什麽，老毛病了，吃點藥就好。”
“什麽老毛病會這麽嚴重？”
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準備坦露，沢井森夏突地擡了頭，將唇湊到了戶冢尊的耳邊。
微微屏息，戶冢尊凝神細聽，豈料，耳畔卻是傳來一聲夾雜著無奈和歉意的“對不起”，而後，便是頸後一陣尖銳的劇痛，再來他的眼前竟開始恍惚起來。
沈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戶冢尊看見少女頸後披散開的發絲間隙中，隱約露出的銀質金屬一角，明晃晃的，反射著太陽光進他眼裏，竟紮得他眼疼。
——那是……什麽？
將昏迷了的戶冢尊帶到另一處樹下隱秘陰涼處安置好，沢井森夏不顧自己血涔涔的身體狀況，動作輕柔地打理起了少年頭上的亂發。
“雖然知道你本意是關心，但你這麽追根究底的，我可是很困擾的啊。”
“抱歉了，我們到底還是沒有熟到能全部交代我的秘密的程度。”
——那麽，接下來，她該抓緊時間吃藥了呢。
——真是，夠折騰人的老毛病了啊。
******
“托、托特老師，拜托請再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很快就能準備好入學式的。”
現在還沒能找齊所有人都到場，禮堂也還沒有準備完畢，草薙結衣算是作為代表來向托特請求再緩一些時間的。
“你未免也太過自我感覺良好了，你憑什麽覺得你來要求我就會答應你！”
驟沈的嗓音裏威勢盡顯，托特擱下書起身，面無表情的臉上微含不悅，一把將草薙結衣壓到書架上，托特冷了臉加壓逼迫。
“並、並不是要求，只是作為學生一方，請求老師能夠考慮實際情況，再寬限我們一些時間！”
“哦？你這是在質疑我的決定？”
草薙結衣被竄入耳中的質問嚇到，有些畏怯，不過很快，她抿了抿唇直起身，認真地直視托特的雙眼，坦率而堅定地說道：“我們只是想給托特老師呈現一次最完美的入學式，在我們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淩亂時刻到場的話，托特老師你看到了也是只會生氣的吧！”
“你這——”
「——怎麽，我們偉大的人民教師又在為難女孩子了？每次強迫人家妹子都是這個姿勢你都不會用膩的麽？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呢，畢竟這個姿勢——是最適合接吻的姿勢嘛，你愛用也情有可原，方便你以後趁妹子不備可以偷香。」
目光微微一頓，托特許是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有些生氣，冷肅著臉不再說話。而大抵是沢井森夏的話有了效果，托特後退幾步回到桌前坐下，拿起書重新看了起來。
“托特老師……”不明白剛才還在生氣的人怎麽突然不再對著她發火了，草薙結衣囁嚅了下，壯著膽子又問了件自己關心的事，“剛才好像聽見喵喵、不對，森夏醬的聲音，請問是她已經回來了嗎？”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過，你難道不用繼續去布置禮堂了嗎？還是你過來請求延長準備時間只是托辭，你不過是想借著來請假的機會偷懶？”
“並不是這樣的！”草薙結衣急忙否認，片刻，她一臉驚喜地開口，“托特老師的意思是同意了嗎？”
“我一個小時後會過去。”
“嗨咿！”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緣故讓托特老師改變了主意，不過爭取到時間了真是太好了！
“到時候如果不能布置得讓我滿意的話，準備好接受相應的懲罰。”
“嗨咿！！！”
草薙結衣走後，執書男人周身的氣場依舊陰郁，集聚翻滾著低氣壓。
而過了十分鐘，男人手中的書仍是沒有翻過去一頁紙，只是終於閉了閉眼，沈聲命令：“下來。”
記憶の種子之月人
月色清冷，星光寥落，像極了他的身邊，荒涼空曠，人跡罕至。
天照掌管高天原，尊治理海原，而這片夜之食原，是他的領土。
代表著無上尊華的地位，卻也一並隔絕了與他人的牽連。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他只知道擡頭望月，不知不覺，連時間的流逝都不再放在心上。
那一夜，夜空中的星子跳動得格外活躍，他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看得也格外在意。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有一枚星星倏地放大了光芒，耀了片刻，倏地離了夜幕，飛快地朝下落了下來！
跟平常觀測的天象並不一樣，他不禁微怔，而等到他回過神，卻發現那閃光的流星距離他已不到百米！
斂眉，他正準備後退，那耀眼到炫目的燃燒星體卻突然光芒盡匿，再跟著，卻是一個不明生物狠狠地砸到了他身上，幾乎撞得他胸口抽痛！
連連後跌了幾步，他穩住身體，波瀾不驚的瞳色微微一頓，探視的目光徑直落在自己懷裏那小小的生物身上，久久未曾移開。
這是……什麽？
既然是從星星上下來的，莫非這會是星星的本體嗎？抑或是天上每一顆星裏其實都藏著這樣一只不明物種？
身為月神，可他除了每夜每夜不停地觀月，對於黑夜天幕上的事情，知道的東西卻少得可憐。
如果這個小家夥當真是星星的化身，那應該也算是在他管轄領域內的子民？
生出這一層體悟，他對於這個不明生物的戒備少了幾分，又微妙地衍生出一分責任感來。
——認真對待使命，是他存在的價值。
——既然夜之食原現在歸他治理，那他理當也對他領土裏的子民盡責。
那麽，在知道這只不明生物究竟是什麽之前，就由他來照顧好了。
******
第一步……唔……他該做什麽來呢？
微抿了唇，月人的眼中第一次浮現純然的茫然，對著懷裏的不明生物手足無措。
它實在是太過小巧了一點。
只有他的一個半巴掌大，托在手裏幾乎輕到沒有感覺，周身遍布的漆黑如夜的絨毛柔軟輕盈，一條長尾蜷在身周，不時動一動，搔刮得他掌心微微發癢。
忍不住，他伸出一根食指來，戳了戳它的背。
低細的喵嗚一聲，從小巧的嘴巴裏發出，緊閉的雙眼卻還是沒有睜開。
食指悄悄探上，對準那尖尖的耳朵，順著耳廓滑動起來，末了，還滑進柔軟的耳朵內側打起了緩慢的圈。
“喵！”頗有些不耐的叫聲響起，小家夥的四肢動了動，像是要揮開耳朵上惱人的手。
略一沈吟，他非但沒有住手，反倒還動員了五指撓起了小東西的下巴，時輕時重、時緩時急，摸索長了，他倒還真找到了竅門，越撓越上手起來。
像是被抓撓的動作取悅到，小家夥露出了愉悅的表情，喉間也不時逸出享受的低叫聲。
“……”
銀白色的發縷驀地被風吹刮著飄起，他撓的動作停了下來，微微偏頭，再度將視線落在小家夥身上的時候，伸出的手指只剩下來兩根，對準的位置也移到了那不停在掌心刮弄的長尾，像是在思索自己該如何下手，月人的動作停滯了好一會兒，最後，他終於動了起來，兩指捏住黑色長尾，朝外輕輕一扯——
“喵！！！”
淒厲到刺耳的慘叫聲讓他不自覺皺了眉，倒不是說被嚇到或是這叫聲讓他厭煩，月人心思轉了轉，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尾巴，應該是這不明生物的雷區，所以碰不得的。
有了經驗，他下一回瞄準的對象又換成了小家夥的胳肢窩，可是，還沒等他的食指搭上那個位置，冷不防一頓罵卻劈頭蓋了過來——
“臥槽少年你當是在玩湯姆貓嗎？懂不懂什麽叫做適可而止啊！”還真想把她每個部位都玩一遍啊！
“湯姆貓……是什麽？”
眸底浮現的不解不是作偽，看出眼前人是真的不明白湯姆貓是什麽，黑貓無奈嘆出口氣，放棄了解釋清楚的欲望，簡單道：“湯姆貓是只有名的貓，專供別人戳弄身體的不同部位。”
“哦。”月人雖然還是似懂非懂，卻仍是點了點頭，頓了頓，又問，“那貓是什麽？”
“貓？”不會吧，這人連貓是什麽都不知道？奇怪地從上到下瞟了眼前少年一遍，黑貓這才發現他的裝束也跟先前的白大褂們迥然不同，沒有思考更多，黑貓先對月人的問題作出了回答，“貓就是我這個樣子的。”
******
據那只不明生物自稱，它應該是一種名為“貓”的動物。
這幾天，它向他普及了不少關於“貓”的知識，作為交換，他允許它在夜之食原逗留。
——貓並不是星星的本體，更不是星星的化身。
這是那只貓在聽到他的疑問後說的，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它說話的時候嘴邊的胡須一直在抖，視線也一直躲開他，不過當時的他顧不上理會，只是追問：“那你怎麽會從星星上下來？”真的，不是他的子民？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百分之一百確定我不是星星！”
“這樣啊。”
——既然不是他的子民，那麽，就應該是侵入者了吧。
——只是，這麽小得可憐的一只，真的能引起騷亂嗎？
按說，在確認了這只貓並不是他的責任之後，他應該對它置之不理任它自生自滅的，但是——
“吶吶，月人我餓了你這裏有沒有什麽吃的？”
“都冷掉了一點都不好吃！”
“……誒，我剛才在樹林裏發現了蜂巢我們去采蜂蜜吧！”
“哎唷，沒有估量好實際情況被蜜蜂蟄了也不是我想要的嘛！不過好歹偷了些蜂蜜回來，總算不是做白功！”
“不會吧！月人你連戶外燒烤都不會？”
“什麽叫做喜歡吃的是美味的東西，討厭吃的是難吃的東西啦，這有講跟沒講有什麽區別？做人可不能這麽沒有追求！”
“喲西，決定了，我們去捉魚吧！然後就地烤魚吃！”
“餵！我只是只貓你不會指望我動手吧？快快，我指導你動手——餵，那樹枝不能燒！那是濕的啊還！”
“對對，再翻個面，很快就能吃了！誒，那條！那邊一條上可以塗點蜂蜜！正好嘗嘗我們的勞動成果~”
“嗚哇！月人你太棒了！第一次就做的好好吃！”
“啊——你沒事吧！你怎麽連魚刺都不知道吐啦！醋呢？有沒有醋！啊啊！或者有沒有米飯？再不然其他能替代的東西也可以！”
“……”
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這只侵入者制造騷亂的能力。
不停地圍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吵得他幾乎快要頭痛不說，一會拉他去捅蜂巢一會帶他去烤魚等等制造麻煩的能力也非同一般。
被魚刺卡到臉漲得通紅的那一刻，他對於平生第一次出這麽大的醜感到不自在和別扭的同時，看著那只貓臉上顯而易見的關切和擔憂，不由自主地，心裏有那麽一塊被燙得軟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覺得有人在耳邊吵吵鬧鬧也很充實。
——這是第一次，即使狼狽也掩蓋不了嘴角想要彎起的弧。
——這是第一次，在這個偌大的夜之食原裏感覺到，他並不是一個人。
他該把這個制造騷亂的始作俑者丟得遠遠的，然而事實是，短短幾日的相處，他好像開始覺得，身邊跟著個小鬧騰的日子，也並不算太壞。
******
那夜的月與往日無異，有所不同的是，因為近來白日的奔波勞碌，他沒過多久就累到睡著了。
迷蒙間，他感覺到趴在自己胸口的小東西不住地在扭動，他下意識換了個姿勢，好讓它睡得更踏實，可不知道為什麽，即使他換了好幾個姿勢，胸口的小家夥卻仍舊不停地在撲騰。
睜開眼，不甚清醒的瞳映入了貓臉上難受到略顯扭曲的樣子，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一般。
恍惚中，他看到小家夥漆黑的毛發因為月光的照耀開始鍍上了一層亮銀，卻沒有在意。
他擡了手，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它的背部，憶及上回他撓它下巴時的樣子，他不假思索就如法炮制了起來。
許是嘗試終於有了效果，小東西慢慢安分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趨於緩和，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還情不自禁地咂起了嘴。
“好吃……”
是……夢到了吃的東西？
“月人好笨……魚要吐刺啦……”
原來，是夢到了白天的事情……
“下次還想吃……月人烤魚……好吃……”
……
連月人自己都沒有察覺，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月輝，柔和到無以覆加的地步。
“……好。”
闔上眼安心睡去的那一刻，他聽見自己低聲說道。
******
再度醒來的時候，胸口的重量已經不見，懷裏空蕩而冰冷的觸感令他意識到，小家夥已經不見很久了。
遍尋不著那熟悉的身影，月人垂頭立在原地，久久未曾言語，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再後來，時間沖開了記憶的墻壁，沖走了他曾遇見過那只貓的經歷，也沖走了，他跟那只貓的所有回憶。
【時空的規則，在他從未意識到的時候，不知不覺，修覆了所有的錯誤。】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沒有沢井森夏那麽平靜，戶冢尊拔高了分貝，就差沒有吼出來質問了：“那只貓！！！”都說到這份上了，這女人不會還要打馬虎眼吧！
皺眉，依舊不解：“話要說清楚，記得加上主謂賓重來一遍。”
剛準備沖這個拖延時間的女人發火，戶冢尊突地一楞：“什麽是主謂賓？”
“……對不起我忘了你們沒學過這個，你只要理解成把話說完整就可以了。”
這麽一打岔，饒是適才有再大的氣勢也被洩了個幹凈，戶冢尊撇撇嘴，直白問道：“昨天晚上那只貓就是你對不對？”
“嗯，是的。”原以為沢井森夏還要遮遮掩掩不肯直言的，出乎戶冢尊的意料，她聽完他的問句卻是很爽快地承認了，末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道，“小魚幹很美味，多謝款待。”
……早知道那是你絕對讓你自生自滅！
“你脖子上那鈴鐺是怎麽回事？”第一次見明明還沒有的。
“啊，這個啊，被托特趁我不備的時候硬套上的。”戳著脖子上晃蕩著的鈴鐺，沢井森夏口氣不善地扁扁嘴回答。
“你就沒想過把它摘下來？”就第一次見面這丫頭賞他那一身傷來看，她可不該是這麽聽話的人才對啊。
“哼，怎麽可能，我當然是——”眨了眨眼，沢井森夏突然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轉而一臉探究地盯住了戶冢尊，半瞇了眼興味盎然地笑了起來。
“……餵，你在看什麽？”用那種笑得令人發毛的眼神看著他，讓他很有一拳揍過去的沖動啊！再說，他又不是什麽獵奇的珍稀動物，有必要死盯著他不放嗎？
對於戶冢尊警覺的提防神色裝作未察，抑或是察覺了卻也壓根不放在心上，沢井森夏驀地湊近了他，彎下腰揚著燦爛的笑臉熱絡地問道：“吶吶，我說，既然你也是神明的話，有沒有本事把它摘下來？”
“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雙臂環胸，戶冢尊擺明了對此不感興趣，不想做沢井森夏的馬前卒。
“唔，那算了。”沢井森夏對此反應平平，似乎沒有什麽失望不甘的情緒，只是背過身狀似無意地說道，“其實只是想看看日本神比起埃及神來說會不會厲害一點，既然你解不下它來的話，那麽孰優孰劣我心裏差不多也有譜了——嗯？怎麽了？”
側過頭，沢井森夏先睨了一眼扣在自己肩上正在加大力道的手掌，才擡頭對上了手掌的主人，緩緩拉開微笑——“拉住我是想說什麽嗎？尊、君。”
回答她的是相當咬牙切齒的破碎音，卻是堅定的擲地有聲：“我、來、解、開！”
******
“吶，你跟洛基不對盤？你很討厭他？”
“別動來動去！”正在研究沢井森夏脖子上鈴鐺的戶冢尊低聲訓斥，而後邊繼續拆解，邊分心反問，“你喜歡那小子？”
“怎麽可能。”沢井森夏的回答相當迅速果決，“不喜歡。”
愛惡作劇捉弄人，對巴德爾和其他人百分百兩面派，性格惡劣不討喜，她怎麽可能喜歡他！
“那你還問我做什麽？”
“因為我覺得你倆其實挺像的呀，既然這樣又為什麽會互相看不順眼？”
“像？我跟那家夥？！怎麽可能！！！”一個情緒激動，手下的鈴鐺頓時“叮鈴”作響。
沢井森夏皺了皺眉，等到鈴聲消停才舒展了雙眉，然後較真地掰著手指頭開始數：“真的啊，你看你們都很沖動對不對，昨天在宙斯說完話後幾乎是同時沖上去開打，配合的默契程度幾乎讓人以為你倆是一國的呢。還有啊，你們一個是水一個是火，相性度絕對很高的好不好！再說了，我發現你倆都有地板依賴癥，昨天宙斯介紹托特出來之後你倆明明就可以站起來了偏還都賴在地上不起來，對了對了，除了這個——”
“——夠了吧女人！別以為我真不會打你！該死的你說的全不是什麽好話啊餵！”
額角青筋直跳，戶冢尊緊了緊拳頭後松開，反覆幾次，才算是壓制住了暴躁的情緒。
然而，事實是某只不懂得什麽叫做見好就收的家夥還在添油加醋：“認命吧少年，你要知道事實總是醜陋而傷人的，你要學會正視！”
“該死的誰要正視這種扭曲的事實啊！”
“唔，你這是還打算繼續逃避下去嗎？算了這種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糾正的，我會——”
“餵……”沢井森夏的磨嘴皮聲中，戶冢尊帶著遲疑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臭小子這是你第二次打斷我的話了，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請務必學習一下什麽叫做尊重好嗎？傾聽他人說話是一門必修的藝術！”
“不是的，你……”遲疑的意味更重，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幾分不知所措，幾分不安擔心。
面前人的表情確實凝重了起來，不像玩笑和作偽，沢井森夏蹙了眉，歪頭問：“我什麽？”
“你的身上……”
臭小子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很嚴重的事情，真是害她都莫名緊張起來了好不好，差點沒嚇到她全身虛脫！
彎起唇角，沢井森夏扯開話題打趣：“我身上怎麽了？不就是穿了你校服？剛剛還是你扔給我的呢，你不會是現在反悔了吧？”
被這個女人的神經大條氣到險些暴跳如雷，戶冢尊索性扯開嗓子大吼：“怎麽可能！倒是你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全身都開始流血了？！！”
“……”
沢井森夏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定格在一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淺笑上，平靜無比地逸出一句：“是嘛，哦。”
原來是這麽回事，怪不得她覺得怎麽全身的力氣開始迅速流失，原來不是被臭小子嚇到的。
“謝謝提醒，我知道了。”
******
先是一縷殷紅從額角蜿蜒而下，滴到了女人穿著的校服肩上。而這女人還在一個勁地喋喋不休著，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的狀況。
緊跟著，屬於他的草綠色外套上接二連三地開始滲出血跡來，噴湧出的血色斑點迅速擴大，很有匝染掉他整件外套的架勢。
而現在，他提醒了這個反應遲鈍到爆的女人，可她非但沒有一點應有的緊張感，居然還一臉無所謂地對他說了句“謝謝提醒”？去她該死的“知道了”！
“你怎麽能這麽平靜，你是全身都在流血啊！還是無緣無故就開始流血，你到底是怎麽了？！！”
兜頭被吼罵，沢井森夏垂下頭，檢討一樣狀似乖巧地低聲回答：“沒什麽，老毛病了，吃點藥就好。”
“什麽老毛病會這麽嚴重？”
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準備坦露，沢井森夏突地擡了頭，將唇湊到了戶冢尊的耳邊。
微微屏息，戶冢尊凝神細聽，豈料，耳畔卻是傳來一聲夾雜著無奈和歉意的“對不起”，而後，便是頸後一陣尖銳的劇痛，再來他的眼前竟開始恍惚起來。
沈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戶冢尊看見少女頸後披散開的發絲間隙中，隱約露出的銀質金屬一角，明晃晃的，反射著太陽光進他眼裏，竟紮得他眼疼。
——那是……什麽？
將昏迷了的戶冢尊帶到另一處樹下隱秘陰涼處安置好，沢井森夏不顧自己血涔涔的身體狀況，動作輕柔地打理起了少年頭上的亂發。
“雖然知道你本意是關心，但你這麽追根究底的，我可是很困擾的啊。”
“抱歉了，我們到底還是沒有熟到能全部交代我的秘密的程度。”
——那麽，接下來，她該抓緊時間吃藥了呢。
——真是，夠折騰人的老毛病了啊。
******
“托、托特老師，拜托請再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很快就能準備好入學式的。”
現在還沒能找齊所有人都到場，禮堂也還沒有準備完畢，草薙結衣算是作為代表來向托特請求再緩一些時間的。
“你未免也太過自我感覺良好了，你憑什麽覺得你來要求我就會答應你！”
驟沈的嗓音裏威勢盡顯，托特擱下書起身，面無表情的臉上微含不悅，一把將草薙結衣壓到書架上，托特冷了臉加壓逼迫。
“並、並不是要求，只是作為學生一方，請求老師能夠考慮實際情況，再寬限我們一些時間！”
“哦？你這是在質疑我的決定？”
草薙結衣被竄入耳中的質問嚇到，有些畏怯，不過很快，她抿了抿唇直起身，認真地直視托特的雙眼，坦率而堅定地說道：“我們只是想給托特老師呈現一次最完美的入學式，在我們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淩亂時刻到場的話，托特老師你看到了也是只會生氣的吧！”
“你這——”
「——怎麽，我們偉大的人民教師又在為難女孩子了？每次強迫人家妹子都是這個姿勢你都不會用膩的麽？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呢，畢竟這個姿勢——是最適合接吻的姿勢嘛，你愛用也情有可原，方便你以後趁妹子不備可以偷香。」
目光微微一頓，托特許是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有些生氣，冷肅著臉不再說話。而大抵是沢井森夏的話有了效果，托特後退幾步回到桌前坐下，拿起書重新看了起來。
“托特老師……”不明白剛才還在生氣的人怎麽突然不再對著她發火了，草薙結衣囁嚅了下，壯著膽子又問了件自己關心的事，“剛才好像聽見喵喵、不對，森夏醬的聲音，請問是她已經回來了嗎？”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過，你難道不用繼續去布置禮堂了嗎？還是你過來請求延長準備時間只是托辭，你不過是想借著來請假的機會偷懶？”
“並不是這樣的！”草薙結衣急忙否認，片刻，她一臉驚喜地開口，“托特老師的意思是同意了嗎？”
“我一個小時後會過去。”
“嗨咿！”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緣故讓托特老師改變了主意，不過爭取到時間了真是太好了！
“到時候如果不能布置得讓我滿意的話，準備好接受相應的懲罰。”
“嗨咿！！！”
草薙結衣走後，執書男人周身的氣場依舊陰郁，集聚翻滾著低氣壓。
而過了十分鐘，男人手中的書仍是沒有翻過去一頁紙，只是終於閉了閉眼，沈聲命令：“下來。”
記憶の種子之月人
月色清冷，星光寥落，像極了他的身邊，荒涼空曠，人跡罕至。
天照掌管高天原，尊治理海原，而這片夜之食原，是他的領土。
代表著無上尊華的地位，卻也一並隔絕了與他人的牽連。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他只知道擡頭望月，不知不覺，連時間的流逝都不再放在心上。
那一夜，夜空中的星子跳動得格外活躍，他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看得也格外在意。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有一枚星星倏地放大了光芒，耀了片刻，倏地離了夜幕，飛快地朝下落了下來！
跟平常觀測的天象並不一樣，他不禁微怔，而等到他回過神，卻發現那閃光的流星距離他已不到百米！
斂眉，他正準備後退，那耀眼到炫目的燃燒星體卻突然光芒盡匿，再跟著，卻是一個不明生物狠狠地砸到了他身上，幾乎撞得他胸口抽痛！
連連後跌了幾步，他穩住身體，波瀾不驚的瞳色微微一頓，探視的目光徑直落在自己懷裏那小小的生物身上，久久未曾移開。
這是……什麽？
既然是從星星上下來的，莫非這會是星星的本體嗎？抑或是天上每一顆星裏其實都藏著這樣一只不明物種？
身為月神，可他除了每夜每夜不停地觀月，對於黑夜天幕上的事情，知道的東西卻少得可憐。
如果這個小家夥當真是星星的化身，那應該也算是在他管轄領域內的子民？
生出這一層體悟，他對於這個不明生物的戒備少了幾分，又微妙地衍生出一分責任感來。
——認真對待使命，是他存在的價值。
——既然夜之食原現在歸他治理，那他理當也對他領土裏的子民盡責。
那麽，在知道這只不明生物究竟是什麽之前，就由他來照顧好了。
******
第一步……唔……他該做什麽來呢？
微抿了唇，月人的眼中第一次浮現純然的茫然，對著懷裏的不明生物手足無措。
它實在是太過小巧了一點。
只有他的一個半巴掌大，托在手裏幾乎輕到沒有感覺，周身遍布的漆黑如夜的絨毛柔軟輕盈，一條長尾蜷在身周，不時動一動，搔刮得他掌心微微發癢。
忍不住，他伸出一根食指來，戳了戳它的背。
低細的喵嗚一聲，從小巧的嘴巴裏發出，緊閉的雙眼卻還是沒有睜開。
食指悄悄探上，對準那尖尖的耳朵，順著耳廓滑動起來，末了，還滑進柔軟的耳朵內側打起了緩慢的圈。
“喵！”頗有些不耐的叫聲響起，小家夥的四肢動了動，像是要揮開耳朵上惱人的手。
略一沈吟，他非但沒有住手，反倒還動員了五指撓起了小東西的下巴，時輕時重、時緩時急，摸索長了，他倒還真找到了竅門，越撓越上手起來。
像是被抓撓的動作取悅到，小家夥露出了愉悅的表情，喉間也不時逸出享受的低叫聲。
“……”
銀白色的發縷驀地被風吹刮著飄起，他撓的動作停了下來，微微偏頭，再度將視線落在小家夥身上的時候，伸出的手指只剩下來兩根，對準的位置也移到了那不停在掌心刮弄的長尾，像是在思索自己該如何下手，月人的動作停滯了好一會兒，最後，他終於動了起來，兩指捏住黑色長尾，朝外輕輕一扯——
“喵！！！”
淒厲到刺耳的慘叫聲讓他不自覺皺了眉，倒不是說被嚇到或是這叫聲讓他厭煩，月人心思轉了轉，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尾巴，應該是這不明生物的雷區，所以碰不得的。
有了經驗，他下一回瞄準的對象又換成了小家夥的胳肢窩，可是，還沒等他的食指搭上那個位置，冷不防一頓罵卻劈頭蓋了過來——
“臥槽少年你當是在玩湯姆貓嗎？懂不懂什麽叫做適可而止啊！”還真想把她每個部位都玩一遍啊！
“湯姆貓……是什麽？”
眸底浮現的不解不是作偽，看出眼前人是真的不明白湯姆貓是什麽，黑貓無奈嘆出口氣，放棄了解釋清楚的欲望，簡單道：“湯姆貓是只有名的貓，專供別人戳弄身體的不同部位。”
“哦。”月人雖然還是似懂非懂，卻仍是點了點頭，頓了頓，又問，“那貓是什麽？”
“貓？”不會吧，這人連貓是什麽都不知道？奇怪地從上到下瞟了眼前少年一遍，黑貓這才發現他的裝束也跟先前的白大褂們迥然不同，沒有思考更多，黑貓先對月人的問題作出了回答，“貓就是我這個樣子的。”
******
據那只不明生物自稱，它應該是一種名為“貓”的動物。
這幾天，它向他普及了不少關於“貓”的知識，作為交換，他允許它在夜之食原逗留。
——貓並不是星星的本體，更不是星星的化身。
這是那只貓在聽到他的疑問後說的，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它說話的時候嘴邊的胡須一直在抖，視線也一直躲開他，不過當時的他顧不上理會，只是追問：“那你怎麽會從星星上下來？”真的，不是他的子民？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百分之一百確定我不是星星！”
“這樣啊。”
——既然不是他的子民，那麽，就應該是侵入者了吧。
——只是，這麽小得可憐的一只，真的能引起騷亂嗎？
按說，在確認了這只貓並不是他的責任之後，他應該對它置之不理任它自生自滅的，但是——
“吶吶，月人我餓了你這裏有沒有什麽吃的？”
“都冷掉了一點都不好吃！”
“……誒，我剛才在樹林裏發現了蜂巢我們去采蜂蜜吧！”
“哎唷，沒有估量好實際情況被蜜蜂蟄了也不是我想要的嘛！不過好歹偷了些蜂蜜回來，總算不是做白功！”
“不會吧！月人你連戶外燒烤都不會？”
“什麽叫做喜歡吃的是美味的東西，討厭吃的是難吃的東西啦，這有講跟沒講有什麽區別？做人可不能這麽沒有追求！”
“喲西，決定了，我們去捉魚吧！然後就地烤魚吃！”
“餵！我只是只貓你不會指望我動手吧？快快，我指導你動手——餵，那樹枝不能燒！那是濕的啊還！”
“對對，再翻個面，很快就能吃了！誒，那條！那邊一條上可以塗點蜂蜜！正好嘗嘗我們的勞動成果~”
“嗚哇！月人你太棒了！第一次就做的好好吃！”
“啊——你沒事吧！你怎麽連魚刺都不知道吐啦！醋呢？有沒有醋！啊啊！或者有沒有米飯？再不然其他能替代的東西也可以！”
“……”
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這只侵入者制造騷亂的能力。
不停地圍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吵得他幾乎快要頭痛不說，一會拉他去捅蜂巢一會帶他去烤魚等等制造麻煩的能力也非同一般。
被魚刺卡到臉漲得通紅的那一刻，他對於平生第一次出這麽大的醜感到不自在和別扭的同時，看著那只貓臉上顯而易見的關切和擔憂，不由自主地，心裏有那麽一塊被燙得軟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覺得有人在耳邊吵吵鬧鬧也很充實。
——這是第一次，即使狼狽也掩蓋不了嘴角想要彎起的弧。
——這是第一次，在這個偌大的夜之食原裏感覺到，他並不是一個人。
他該把這個制造騷亂的始作俑者丟得遠遠的，然而事實是，短短幾日的相處，他好像開始覺得，身邊跟著個小鬧騰的日子，也並不算太壞。
******
那夜的月與往日無異，有所不同的是，因為近來白日的奔波勞碌，他沒過多久就累到睡著了。
迷蒙間，他感覺到趴在自己胸口的小東西不住地在扭動，他下意識換了個姿勢，好讓它睡得更踏實，可不知道為什麽，即使他換了好幾個姿勢，胸口的小家夥卻仍舊不停地在撲騰。
睜開眼，不甚清醒的瞳映入了貓臉上難受到略顯扭曲的樣子，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一般。
恍惚中，他看到小家夥漆黑的毛發因為月光的照耀開始鍍上了一層亮銀，卻沒有在意。
他擡了手，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它的背部，憶及上回他撓它下巴時的樣子，他不假思索就如法炮制了起來。
許是嘗試終於有了效果，小東西慢慢安分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趨於緩和，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還情不自禁地咂起了嘴。
“好吃……”
是……夢到了吃的東西？
“月人好笨……魚要吐刺啦……”
原來，是夢到了白天的事情……
“下次還想吃……月人烤魚……好吃……”
……
連月人自己都沒有察覺，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月輝，柔和到無以覆加的地步。
“……好。”
闔上眼安心睡去的那一刻，他聽見自己低聲說道。
******
再度醒來的時候，胸口的重量已經不見，懷裏空蕩而冰冷的觸感令他意識到，小家夥已經不見很久了。
遍尋不著那熟悉的身影，月人垂頭立在原地，久久未曾言語，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再後來，時間沖開了記憶的墻壁，沖走了他曾遇見過那只貓的經歷，也沖走了，他跟那只貓的所有回憶。
【時空的規則，在他從未意識到的時候，不知不覺，修覆了所有的錯誤。】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